說好了不分手的，你還說　
                                 文/水木瓊子

    男人和女人又吵架了�？偸菫榱苏f不清的雞毛蒜皮。
??圍城里總是有許多紛紛撓撓的雜事。酸甜苦辣的攪成一缸，讓你大嘆三聲，也還是說不出個中滋味，只好酸酸澀澀地回味著錢鐘書老先生的那本經(jīng)典的小說聊以自慰，聊以自嘲。
??愛情在圍城里面總是險象環(huán)生，脆弱莫明。像是高空中走的鋼絲一樣，線是平衡的，可是一不小心就會翻落空中。又像是溫室里的花草，照顧不周了，就會生些病癥，上心的會急急的澆水找癥候，不上心的任其干枯壞死自生自滅。
??為了把日子過得不那么平淡無味，婚后甜蜜期過后的女人，常常找一些如何經(jīng)營婚姻的書籍來看。女人本來就是個蘭心慧質(zhì)的女子，她希望讓生活能夠活色生香一點。說白了，這個女人她渴望天長地久，和她嫁的那個男人白頭諧老，渴望她的婚姻之樹能夠常青常綠，不要像其他人說的那樣像一杯沒有味道的卻不能缺少的白開水�？墒桥�人越看那些指導書籍就越迷糊，越看越懷疑，越看越不是滋味。
??那上面說，好女人是一座好學校�；橐鱿褚豢眯�樹。
??本來就是好女人的女人努力使自己變得更加好。她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她的男人和這棵小樹。女人的美德在男人一開始的贊揚聲中，淋漓盡致的發(fā)揮著，而且一直忘我的發(fā)揮著。
??不知不覺地，女人忘記了自己也是需要被照顧的。她這所學校調(diào)教出來的男人漸漸地讓她覺得偏離了自己的預設軌道。這男人是越來越自以為是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了。
??女人先是和顏悅色的提醒男人分擔，可是男人已經(jīng)習慣了被照顧的角色，哄哄女人，并不上心。女人屢試屢煩，驚覺自己智商低了，分不清方向了。漸漸地，女人開始不自覺的抱怨。
??當愛成為習慣，當享受成為習慣，當付出成為習慣，生活走進了一個平淡瑣碎的魔方里面，不可避免的發(fā)生著庸俗不堪的爭吵和計較。
??看著男人整一老爺們的樣子翹著腿，看他的經(jīng)濟半小時，對她的地拖和汗水目不斜視。女人想起戀愛時相反的情形，想起同事說的“懶男人是好女人慣出來的”的經(jīng)典警句，想起自己做的磺校??谷徊桓屑げ輝奚筒晃飾什豢純矗?儻氯岬男囊參蚜艘話鴉稹?BR>??女人站到他旁邊，壓低聲音問：“你沒看見我在忙乎嗎？你沒看見我很累嗎？”
??男人頭也不抬，盯著電視說：“嗯，看見了啊�！�
??女人喘一口氣說：“你沒看見！”
??男人說：“看見了啊。你在拖地啊�！�
??女人說：“看見了怎么不來幫幫我啊，你不幫，問一下也好啊�！�
??男人說：“不就拖個地嗎？你神氣什么！”
??女人說：“不就拖個地嗎？你說得倒輕松，你來拖呀，來呀。”
??男人說：“你又開始無理取鬧了，我不理你�！�
??女人氣結，搶過遙控器，說：“把電視給我關了！”
??男人的腿放下來，大聲說：“你有病啊，我正要看這財經(jīng)新聞啊�！�
??女人不說話，扔下地拖，把電視關了。男人趁女人不在意，搶過搖控器，重新打開電視，看也不看女人就快要流淚的眼睛，只盯著電視屏幕，用大男人主義的沉默來向女人示威。
??女人想，這個婚姻中，從一開始，我的婚姻角色就定位錯了。好女人并不會得到相應的付出回報，男人天生就是種善于享受女人付出而孰視無睹的動物。他已經(jīng)習慣了她的這種好女人的付出。他已經(jīng)習慣了吃現(xiàn)成的飯，穿現(xiàn)成的衣服，踩現(xiàn)成的干凈的地板，喝現(xiàn)成的咖啡……男人不會再對她說謝謝，不會再擁著她柔情萬千的稱贊她的賢淑和溫柔，甚至像今天一樣，不看不問不理解。
??男人還是一聲不吭，想這女人毛病是越來越多了，不就拖個地嗎，看她作的，煩！
??女人看著男人的沉默，女人被激怒了。那個叫自尊的東西在體內(nèi)迅速的膨脹，本來她就是個驕傲的女子啊，憑什么得像個老媽子的侍候他？哼，我才不是你的電飯鍋洗衣機和拖把。我在他心中的地位竟然淪落到連一個電視節(jié)目都比不上了。要我這樣失去自我的一輩子，辦不到！
??女人不知道哪來的勇氣，顧不得賢淑不賢淑，走到電視屏幕前，站成個大字，神情因委屈過度而僵硬凄楚。如果男人這時走上來，說兩句好話完個場，一出小家庭的小鬧劇也謝幕了�？墒悄腥藚s不重視女人委屈凄楚的表情，說：“你給我走開，要發(fā)神經(jīng)到別處去。女人！真是的！”
??女人的淚水嘩的流下來，嚷道：“王八蛋，不知好歹的臭男人，這日子我不過了！”
??男人說：“不過就不過，你嚷什么！”
??女人想，這就是當初說老婆是上帝是將軍的男人嗎？含淚吼著：“有種的你就離婚！”
??男人不甘示弱，也吼道：“離婚就離婚，誰怕誰��！”
??女人看著男人血紅的眼睛悲痛欲絕。也許是壓抑得久了，女人第一次因為吵架失去理智，她打碎了客廳里一切可以打碎的東西。
??男人看著變得有點竭斯底里的女人，感覺到是那么陌生，他隱約的感到，這次是他太過分了，他的女人是真的惱恨他了，和以前任何的一次別扭都有質(zhì)的不同。男人有點擔心，不，是擔心極了。男人雖然像個勇士一樣企圖用氣勢來壓倒女人，而男人的心還是心疼的，畢竟，那是他千辛萬苦討回家的女人。
??男人站起來，走過去。本想勸她安靜一點，不要傷了身體，天才知道他不知道為了什么，卻用力的推了女人一下�？谥羞�不受控制的惡狠狠的說：“瘋婆娘，你瘋夠沒？瘋夠了給我滾！”話剛出口，男人驚呆了。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男人想，媽的，我這是中什么邪了？
??男人的力氣出奇的大，女人打了個趔趄，倒在地上。抓狂中的女人驀地靜止下來，透過臉上散亂的長發(fā)望向這個讓她感覺陌生的男人，張口結舌。
??女人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聽到的這句話，這句殺傷力足可以抵得上一顆感情原子彈的話�？墒桥�人明明聽到了。女人的心倏地收縮冰冷。女人不再哭，不再鬧了。男人面對女人突然的安靜感到害怕，卻又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怔在那里忘記了要上前去把女人不扶起來。
??女人異常的堅強，什么也沒有說，自己爬起來，站在客廳中間。她緊握著拳頭，想起了結婚三年來她對他的好他對她的無情，承諾和信誓旦旦的愛情，在這些家庭瑣事中竟然如此脆弱，她已經(jīng)感覺不到他的愛了。女人的指甲將手掌壓出了血。女人在一陣疼痛中有了決定，她要維護她快要所剩無幾的女性的尊嚴，這個男人不能再依靠了。
??男人小聲的叫了她一聲，女人頭也不抬的走到書房，拿出一張白紙，當著男人的面，起草了一份離婚協(xié)議書。男人想上前去，像從前一樣抱著她，細細的對她說對不起，好好的哄哄她�？墒墙裉斓呐�人表現(xiàn)得太堅強太暴風驟雨了，他失去了應對的策略。
??女人龍飛鳳舞的寫著，寫好后看也不看，就斬釘截鐵地簽字了。遞給男人，男人遲疑了一下，接過協(xié)議書，粗略的看了一下，眉頭深鎖。他不合時宜的笑了出來，“我說，至于嗎？老婆�！迸�人抬起頭，說：“從這一刻起，我不再是你老婆。你簽不簽？不簽我明天到法院去�！蹦腥诉�想說些什么，但碰到女人冰冷的目光，便再也說不出話來，想想自己確實是有口難辯。女人的目光像兩把利劍，唬得男人沒有退路。
??男人覺得就這樣離婚了，太不值得了�？墒牵�女人好堅決，他不能讓她看輕他，他才不會求她。不就離婚嗎，現(xiàn)在流行著呢？才不信沒有了女人就活不了。男人就拿起筆，顫抖地也簽字了。
??當他把協(xié)議書遞給女人時，女人說：“明天下午三點，我們?nèi)マk了手續(xù)。我是真的死心了。”男人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說：“好的。你說怎么辦就怎么辦。”男人想先穩(wěn)住女人再說。
??可是，女人接著說：“這個屋子只能留下一個人。”
??聽到這一句冰塊似的話，男人愣了有足足三分鐘。女人依舊像一尊雕像，讓男人沒有任何的對策，今天的女人讓他那么陌生。最后，男人無力的說：“我是男人我走吧，我的東西以后來拿，你保重�！�
??女人在男人離開后，對著一地狼藉，大聲哭泣。小聲咒罵。
??在女人還是女孩時候，她遇見了還是男孩的男人。那時的她安靜優(yōu)雅，追求她的男孩可以用一個營來計算。他用他的無微不至和出色的才華征服了她。那時的她，是他的女皇。除了天上的月亮，他什么都愿意拿給她。他對她說：“嫁給我吧，我保證，在我的世界里，老婆永遠是我的上帝，我會用比現(xiàn)在好一萬倍的對你�！币痪洹袄掀攀巧系邸�，就把她娶回去了。女人是感覺到自己的幸福的，他是那么的愛她，重要的是，她也愛他，愛到了要嫁給他的地步。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以前不用做家務的她慢慢的做起了家務，然后是做了全部的家務。她看那些指導經(jīng)營婚姻的書，他總是會大大的贊揚她一翻，現(xiàn)在她懂得了，那是他的陰謀。他說他愛她，他把她娶回來，那全是陰謀。女人狠狠的想。
??女人哭累了，便和衣綣縮在沙發(fā)上睡著了。到了半夜，她在惡夢中驚醒，習慣性的伸手尋他，才想起男人已經(jīng)不在這個家了，他們昨晚剛剛簽的離婚協(xié)議。
??女人摸索著走進他們的臥室。沒有了男人的氣息的房子，顯得是那么的空蕩。女人躺在床上，想起她平時總是鉆進他的臂彎，在他的懷抱中甜甜睡去，想起男人在她做惡夢的時候，總是耐心的撫拍她的后背，哄她再次入睡，想起她半夜大姨媽來的時候肚子痛，他總是擦著睡眼起床給她弄個熱水袋敷上……她有點擔心，男人會去哪兒呢？
??可是他不應該不重視她，不應該不體諒她，不應該不讓著她，不應該和她吵，不應該不趁熱打鐵的哄哄她，不應該把她推倒在地上。她撫摸著還隱隱作痛的小腿，眼淚又流了出來。她恨死了男人。
??這婚還是要離的，男人已經(jīng)不愛她了，哼，是的，他甚至解釋都不解釋，就簽字了。女人把那“一推”認真的當成了意義上的“打”。女人受的教育沒有辦法容忍一個打老婆的男人。
??天亮了。整整一個晚上的折騰，讓女人看起來像是營養(yǎng)不良的玫瑰花。女人想起昨晚的約定，她一直盯著電話，盯著門口。沒有動靜。女人呆坐到中午一點鐘時，失魂落魄的站起來，走到鏡子前面，細細的端詳自己憔悴的臉�？粗�看著，女人淌下了淚，他原來真的不在乎，他原來是真的厭煩了我，他原來真的是早想離婚了。好，離吧，離了好。沒有誰離不開誰的。女人細細地洗澡，細細的梳理著男人一直珍愛的長發(fā)，細細地對著鏡子抹著粉面花黃。
??婚姻登記處。
??男人早就候在那里。圍著門外棕櫚樹下的垃圾箱不停地踱步抽煙。只一夜的時間，男人胡子拉渣的，老了許多。昨晚他一夜沒睡，坐在家樓下的小區(qū)石凳上，盯著家的燈光。男人擔心女人出什么事，不敢走遠。在這一夜里，男人深刻的檢討了自己在結婚后的種種“劣跡”。男人差點忘記了自己當初對女人的承諾，男人差點忘記了自己原來還是那么愛她。男人想，女人是個多么難得的老婆啊，有多少男人羨慕自己的幸福啊。也許是正是因為女人太好了，他才慢慢的成全了她的好而忽視了她的好。當愛成為習慣，是這么的可怕。原來是他習慣了她的照顧，而忘記了對她的照顧。想當初，她是那么柔弱的一個女孩子，嫁給了他，卻慢慢的成為一個能干的小婦人。這都只是因為女人愛他啊。他確實太不懂珍惜了，男人責怪著自己。是從什么時候起，他把一切家務都扔給了她的？他竟然已經(jīng)記不起來了。
??男人想，無論如何，他不能失去她。在這個世上，唯一可以，唯一愿意相依為命的女人，只有她啊�？墒牵瑓f(xié)議都簽訂了。昨晚我怎么就給簽了呢？由一個地拖，一個電視就引發(fā)成的離婚戰(zhàn)爭，真是見鬼了。女人她怎么還不來呢？她不敢來了嗎？不來才好呢。要不要給她打個電話呢？還是不要了，沒準，又惹得她情緒失控。她要真的來了，硬是要離，那怎么呢？不行，得想辦法。想什么辦法呢？她變了，我怎么才發(fā)覺她這幾年來變了這么多呢？我怎么只顧著工作和自己的事呢？她昨晚有睡得著嗎？難不成哭過夜？她以前總是愛哭。都兩點多了，她怎么還不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呢？
??男人拿著電話，來來回回的撥弄著，卻又不接通。再等等吧，到三點了，她不來，再打�，F(xiàn)在是要想辦法，怎么樣才能哄她原諒我。男人的舉動惹來婚姻登記處工作人員的注意，一個年輕的女孩善解人意的給他端出來一杯熱茶，對他安慰的笑笑。男人接過杯子時，感激的也笑笑�？墒悄腥说难劬�卻一下子濕潤了，男人想起女人總是在他埋頭于電腦前加班工作時給他端來熱氣騰騰的咖啡或者牛奶，有時還有點心和水果。而他常常是頭也不抬，更不要說一聲“謝謝”了。
??要經(jīng)營好婚姻，真的要從小事著手啊。人生，不就是由眾多小事構成的么？男人在婚姻登記處的門口等待離婚時時，才明白這個道理。男人自嘲的笑笑，嘆口氣，但愿明白得不算太遲。
??下午三點零五分，女人終于姍姍來遲。像第一次約會時，穿了件粉紅色的紗裙，披著柔軟的染成淡黃色的長發(fā)，文靜而高雅。男人眼前一亮，看呆了，他已經(jīng)好久沒有注意到女人是這么美的了。男人扔掉煙頭，遠遠的看著她，想說什么。男人走近幾步，再看女人，女人幽怨仇恨的目光讓男人不寒而栗。
??女人站在門口的棕櫚樹下，不叫他，也不進去。男人也站著不敢動。
??有洋溢著幸福的幾對新人相擁著喃喃細語的從男人和女人的身邊走過去。還有一對一臉輕松的中年人，在男人和女人的中間握手道別，含淚說著珍重，然后各自轉身離去。
??男人在揣想女人的想法，可是女人的臉像蒙上了一層紗，他看不清。應該說，女人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男人懊惱極了，到目前為止，他還是沒有最妥當?shù)膽獙Σ呗浴?BR>??半個小時過去了。
??這是一場看不見硝煙的心理拉鋸戰(zhàn)爭。女人手里捏著男人送給她的第一個戒指，是個最簡單的款式的銀戒指，戒指的背面刻著“相守永遠”。結婚的時候，女人不讓男人給她買鉆戒，堅持帶著這個銀戒指。男人感動的對女人說，寶貝，我會疼你一輩子。
??女人就這樣捏著戒指，靜觀著男人，怨恨的靜觀著男人。女人想，如果，如果他先走進去了，我就立刻扔了它，扔得遠遠的。我跟他沒完！
??女人穿著高跟鞋的腿，快受不了了。可是，她不能在這最后的關頭給輸了。
??還是和第一次約會一樣，男人冒著被拒絕的危險，雙手插進褲子口袋，低頭踱到女人面前，不確定的看著她，有點結巴的怯怯地問：“你想好了嗎？”女人不說話，只咬著嘴唇狠狠的點點頭。男人閉上眼睛，嘆一口氣。睜開眼睛準備和女人好好的談談，男人再看女人，女人卻是在壓抑地抽泣，淚水流得妝容盡失。
??男人的心從來沒有這樣疼過。
??男人鼓起勇氣，走上她跟前去，啞聲說：“其實我們都沒有想好，是嗎？”男人用粗大的手掌試探著給女人抹眼淚。剛剛碰到女人的臉，女人就嘩的一聲哭倒在男人的懷里。女人在男人的懷里驚天動地的哭著，不時還吐出幾句含糊不清的“王八蛋，混蛋�！薄拔液匏滥懔�，他母親的混蛋。”之類的臟話。可是聽在男人心里，卻是比世上任何的一句情話還珍貴。男人顧不得影響市容與否，在人來人往的大街邊，緊緊的擁著女人，附在女人的耳邊，歉意的說著對不起，是我不好，原諒我。
??女人還在不停的哭。男人回頭看到剛才給他送茶水的女孩子，正在向他打著“OK”的手勢，調(diào)皮地笑著。男人再向周圍一看，不得了，駐足張望的人竟然這么多！男人感覺此地不可久留，多留一分鐘就多一分鐘的危險。
??男人當機立斷，一把抱起女人，把她放在他的摩托車后座，狠力一踩油門，偷偷抹掉自己眼角的男兒淚，掉頭非常MAN的對女人說：“親愛的，咱不是說好不分手的嗎？咱不是說過老婆是上帝的嗎？走，咱回家。回家我讓你當真正的上帝。咱再也不亂吵吵了�！�
??女人撲哧的笑了一下，隨即卻哭得更加厲害了，用力的捶男人幾拳，就靠在男人厚實的后背上，死死的抱著正在開摩托車的男人不放手了……a